温茶,焚香,且再煮酒。

 

【夜昼】幻梦 06

6.预兆 

 

陆生觉得,他在坠落。

 

两边都是无边的黑暗,抓不住什么东西,手在空中挥了挥,莫名有些潮湿的感觉,头顶有些光,陆生勉力在空中扭转了方向,看向光源那边,那却是个男人,呆着惊恐和恶意的脸,直直望过来,他扶着一圈黑色的晕轮,只在那中心有着光,而逆光的男人,近乎黑暗。

 

那男人从光洞中朝这边投了什么黑影。

 

还来不及思考太多,坠落的实感袭上脑皮,疼痛的感官刺激得陆生睁了眼,眼前却是……和室的墙壁?

 

动弹不得之间,陆生看着墙上的镜面里反射着某个青春女子正在梳头,忍不住揉了揉额头和眉眼,缓解脑海震荡的触感。

 

放下手,陆生觉得有些眼前哪儿有些不太对。刚才那镜子是不是应该在墙左边?为什么现在是在右边,有一个裙角雪白的女孩子照在镜子里,小脚赤着,和衣服几乎一样白。

 

陆生不确信地又揉了揉眼。

 

果然刚才是眼花了……这样想着,脑海里迟钝质感萦绕不去的陆生,看着左边的墙面上女子梳好了发梢,微笑着转过头去。

 

等等,镜子?

 

现在墙外应该只有自己跌坐着,这镜像究竟是什么东西——这认知还来不及成立,便又被锤心刺骨的疼痛刺激得神经激荡。

 

墙和镜子也消失了,这简直像是镜花水月——唯一的区别是这次身处幻觉的对象是陆生这个玩弄真实与虚幻的妖怪本身。

 

现在那是真正的血眸了——黑红的不知名的颜色出现在瞳孔里,把原本清晰的视野糊成不详的模糊和异色。左眼感受到了剧烈的痛处,那简直像是神经末梢已经在蛋白晶状体的深处燃烧了起来,无数的纤维束在剧烈蜷曲,扭曲成不自然,强大的刺激引起了大量的电信号传递,带着最紧急的惊声尖啸失控地沿着游走神经直接窜入了大脑皮层,激荡得沟回起伏不定。

 

陆生不得不在痛楚中弯下了腰,用力地捂住了眼。

 

像是视力检测,现在能看到的东西全都是单一的稍稍偏右的画面了——而那画面也更加诡异和跳跃了,惊悚到几乎要怀疑这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

 

像是被什么力量把头按到了报纸前面,眼前出现了一份报纸,但那纸面可决不是什么好东西,能看清的只是区区几个大铅字,用完全扭曲和怪异的位置组织起来,“噴火”“地元”“住”“に”“警戒”“外”“突”,剩下的字全部模糊不清,细细密密叠起来,简直像是印刷字糊成了细细的小虫,在微微抖动。

 

纸面的消失一如它的出现,视野突然就扯进了旷野,陆生甚至不知道是跳到了野外还是之前有张藏着“书虫”妖怪的报纸贴到了他眼前,总之黯淡的视野里,这是一片旷野。

 

但这不是单纯的野外场景:有人类正在地上爬行,缓慢又窒碍,那些双臂颤颤巍巍地伸向空中,仿佛无声寻求什么,却只是无力垂下,又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还没有放弃,只好又向前努力够出去。

 

陆生觉得那些人类一定是叫得很惨——虽然事实上他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像是周围的空气被按了静音模式掐掉了音源——从他们的动作,更从他们所在的环境。

 

这地上铺的正是火山灰和岩浆的混合物,某种来自地心的熔炉残渣,尽管因为生的恐惧人类正在努力挣扎,不过徒劳已经显现了:地上已经有尸体,而逃亡的速度实在太慢。

 

这种无言的惊恐与绝望,倘若是灾难神或者恶妖造就的,这一刻他们必然能获得极大的怨力。太惨了,实在是太惨了,火山爆发之下,人类的生命就像蚊蝇一样转瞬即逝,生物是如此脆弱而恐惧死亡,那绝望之感几乎就在陆生面前扑面而来。

 

某个男子浮现了身影,他穿着短袖的T恤与扎皮带的长裤,这看起来似乎是个现代人,然而那人头顶却用白布罩住了头,这样的场景往往只出现在寺庙里。那男子直直站立,像是机械一样,缓缓抬起了手,剧烈的痛处里,陆生看不起他指向了地面的何处。

 

下意思地,陆生往前迈了一步,本能地他想救起地上的人,可这个动作反而打破了眼前的画面,像是以前爷爷教导他滑头鬼的本质那样,难以捉摸,不讲常理。

 

硫磺和硝烟都散尽了,没有什么尸体和匍匐的人体,也没了披着头巾的男人,眼前倏然一片纯色的黑。

 

好一阵子,黑里面才渐渐流出滴滴惨白。那白并不在中心,而是边角,溅出明晰的薄膜的光,材质上有温润的触感。但中心仍然是一片漆黑,极冷,极黑,没有半点光泽。   

 

那黑色中的白色曲面三角形挪了挪位置,变换了一下弧度——不,毋宁说是黑色的圆在阴影里转动了一下。

 

这是一只眼睛!

 

有不自然的白,从那无机质的黑瞳孔里勾勒而出,浅浅的,像是菌斑长在皮肤上,或者结石刻在牙缝里,那白色的色线飞快蔓延在晕轮的侧缘,正对着视野的中心。

 

竖横竖横竖横横横撇捺——

 

陆生感觉自己的瞳孔也睁大了,不仅仅是因为剧痛,接连不断不详的幻境终于让他似乎隐隐约约想起了人类的自己到底是在哪里曾经了解过相关的传闻。

 

“……你是!”

 

那个禁忌的名字未曾吐露出口,疼痛停止了,画面经历了太多癫狂终于跌入诡谲的安定寂静。

 

陆生站在落叶铺就的野地里,看着四周影影绰绰的枯树干无言沉默,他拿下了之前捂着眼的左手,一切疼痛都停歇了,之前脑袋被塞进麻袋打了三十闷棍一般,那种脑海停滞思维的窒碍恍惚感也一扫而空。

 

过分的安静里,一口井在远处的空地中安然点缀。

 

陆生的红眸里闪烁不定着凶光,脸色沉得可以挤出海绵里的水,他若有所思,对刚才经历的一切也生了一些明悟。

 

“——你没事吧!”

 

转过头,背后的林地,如同水波溅开一样,凭空地,棕色的发、眼镜的反光和柔和的和服像是破开水面一样激起层层波纹,本来绝无可能同时出现的身姿出现在这个黯淡的枯树林里,木屐踩出不规则的步点,平白地增添了生气。

 

既然另一个自己出现在这里,那也就说明……

 

“原来如此……幻境吗。”

 

“不,这应该是梦里。我察觉到的时候你从外面被拖进去了意识空间,因为现在不是我的‘时间’,没办法跑到‘外面’去唤醒你,只能用术勉强从梦里面过来了,毕竟是相通的。”

 

大概是来得有些急,他小小喘着气,撑着膝盖歇了歇,这才直起身子打量眼下的境地,温润的青年面孔瞬间如同纸张糅起那样皱成一团。

 

“这什么不详的氛围啊,你刚才就陷在这里吗……等等,带着弥弥切丸怎么没直接把幻境破了?”

 

“看仔细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嗯?唔……这熟悉的既视感,在哪儿看过这个地方……”

 

“你那几个人类同学,拖着你看到吐的东西。轻十字清继还因为太害怕把你胳膊掐青了,卷沙织三天没敢去厕所。”

 

这下半吊子阴阳师也反应过来了,很显然一脸挣扎并不愿意接受现实是人类的本能。

 

“……别告诉我你的镜花水月已经可以做到3D立体放映了。”

 

“刚才你又没睡着,这是海坊主的‘问’指出来的‘道’,关于我们在查的那个传闻的真相。还不明白吗?”陆生恨不得现在就直接到差木地砍了那个罪魁祸首,“简直是最恶心的生放送体验了。”

 

棕色眼眸在眼镜后面转了一圈,看得出陆生刚才遭遇了某些恶劣体验的人明智地没继续这个话题——开玩笑,旧鼠镜妖画师那种自作死的家伙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那现在走吗?梦里我可破不开幻境。”

 

“走吧,这劣质电影我也看腻了,该去结束这一切了。”

 

右手敷上腰侧,尖锋慢慢出露,一点点微芒发育出片片白光,荒野的风切过锋刃,葳蕤生光,一如陆生眼底闪过的寒铁。

 

————小剧场————

 

“话说,机会难得,有句台词我一直很想试试。把你眼镜借我。”

 

“……!!拜托请不要这样做!!!……快住手啊喂!”

 

“有什么关系,身为统领百鬼夜行的总大将,当然没有什么举止会是不恰当的吧。何况这是在梦里,又不会被看到。”

 

“不要!你难道都不会感到羞耻吗!妖怪看《Jump》已经很奇怪了,你是中二期还没毕业吗?”

 

“好了,别啰嗦了,等出去了这东西自然是完好无损的,”奴良陆生将眼镜单手摘下,“并没有人一开始就站在天上,不论是你或是我,就连神也是。但这天之王座的空窗期今日便是终结了,从今往后,将由我立于顶端。”

 

眼镜在手里碎裂,一如幻境寸寸崩裂。

 

“——通天碎裂吧!镜花水月!”

 

一切风平浪静。

 

————————

(从各种漫画台词来看确实是中二晚期患者了呢夜陆生君)

(完全不觉得OOC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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